第753章 那夜,我用五年沉默换来一场出走[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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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得像块废弃的石头,瑟瑟发抖。那双望向我的眼睛,红得骇人,里面翻涌着绝望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脆弱,像濒临熄灭的炭火骤然被泼上了油,瞬间迸射出骇人又滚烫的光。
nbsp“田修文……”他嗓子哑得不成调,像砂纸在粗粝的墙面上刮擦,“安安……烧退了点……在、在屋里睡着……”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冻僵的腿脚却不听使唤,一个趔趄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nbsp“安安怎么了?!”我根本没听清他后面的话,只捕捉到“烧退”两个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松开,留下剧烈的刺痛和一片麻木的虚空。我来不及思考他这副鬼样子是为什么,脑子里只剩下安安滚烫的额头和痛苦的哭声。我几乎是撞开他,疯了似的扑向家门,手指哆嗦着按密码锁,“嘀嘀”的电子音此刻听来无比漫长。
nbsp门开了,一股温热浑浊的空气夹杂着熟悉的消毒水和淡淡的呕吐物气味扑面而来。
nbsp屋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小夜灯。安安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小脸通红,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嘴唇干燥起皮,呼吸急促而灼热。旁边的毯子上,赫然一小滩新鲜的、刚呕出来的秽物,散发着酸腐的气味。一个敞开的家庭药箱狼狈地摊在旁边的地板上,里面的药瓶棉签散落一片。
nbsp这混乱狼藉的景象,比我离开的那个“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这一切,都无声地压在那个冻僵在楼道里的男人肩上。
nbsp“安安!”我扑跪到沙发边,手颤抖着去摸他的额头。滚烫!那热度灼着我的指尖,也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滴在孩子滚烫的小脸上。
nbsp“妈妈……”安安虚弱地睁开一条缝,看到是我,干裂的嘴唇费力地弯了一下,小手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我的手指,那力道虚弱得让人心碎。
nbsp“妈妈回来了,安安乖,妈妈在……”我哽咽着,胡乱地用袖子擦着他脸上的汗和泪。
nbsp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陈岩扶着门框,几乎是挪进来的。他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嘴唇冻得乌紫,牙齿格格作响。他看也没看我,失焦的目光牢牢锁在安安身上,跌跌撞撞地扑到沙发另一侧,巨大的手掌带着冰冷的寒意,笨拙而慌乱地覆上安安的额头、脸颊,像是在确认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幻影。
nbsp“退……退了一点点……之前……之前烫得吓人……”他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吐……吐了两次……我……我怎么都……都弄不好……”他猛地抬手,不是抹自己的脸,而是狠狠一拳砸向自己的大腿,沉闷的钝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那动作里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恐惧和深深的自责、无能狂怒。
nbsp看着他这副濒临崩溃的模样,那句曾经像刀子一样剐在我心上的“我养的你”,此刻竟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这五年的隔阂与怨恨,在儿子滚烫的额头和他冻僵的身体面前,轰然坍塌。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nbsp安安的呼吸陡然变得费力起来,小小的胸膛急促起伏,发出一种令人心慌的“呼噜”声,小脸憋得更红。
nbsp“不行!这样不行!”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得去医院!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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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这个决定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凝固的空气。陈岩像是被惊醒的困兽,眼神陡然聚焦,迸发出骇人的光亮。“我去开车!”他嘶吼一声,那声音破开冰封的喉咙,带着血腥气。他甚至顾不上自己冻僵的身体,转身就要往外冲,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铁皮人。
nbsp“你站住!”我厉声喝止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楼道里那冻僵的身影在我眼前挥之不去。这样的状态开车,无异于自杀。“叫救护车!快!”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nbsp陈岩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看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是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恐慌。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状态根本不适合操控任何东西。他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僵在原地,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瞬间将他吞噬。
nbsp“手机!给我!”我伸出手,眼神紧紧锁住他。
nbsp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慌乱地在口袋里摸索,冻僵的手指根本不听使唤。手机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甚至来不及捡,只是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nbsp我迅速捡起他的手机,指尖冰凉地划开屏幕,拨打急救电话。清晰地报出地址,描述安安的症状——高烧、呕吐、呼吸急促困难。挂断电话,我一把掀开安安身上的毯子,找出厚厚的棉袄,开始用最快的速度给孩子穿衣服。
nbsp“去拿安安的医保卡!病历本!保温杯灌温水!快!”我头也不抬地命令着,声音急促却异常稳定。
nbsp陈岩像是找到了指令的机器人,踉跄着冲进卧室,翻箱倒柜的声音乒乒乓乓传来。他那股濒临崩溃的混乱能量,此刻被我强行导入了具体行动的轨道。
nbsp几分钟后,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当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熟练地给安安吸上氧气、做初步检查时,陈岩像个木桩一样戳在门口,脸上毫无血色,只有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nbsp“家属跟上一个!”医护人员急促地喊道。
nbsp上车前,我猛地回头,看向还僵在阴影里的陈岩。楼道里那个蜷缩的、濒死的影像又重叠在他身上。一种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我。
nbsp“披上!”我飞快地扯下自己身上那件为了庆功宴咬牙买下的、沾着红酒渍的米白色昂贵大衣外套,狠狠朝他甩过去。衣服落在他僵硬的手臂上,带着我的体温和混乱的气息。
nbsp他像是被那点温度烫到,猛地一颤,迟钝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大衣顺着他的手臂滑落一半。
nbsp救护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车厢内,氧气面罩下安安急促的呼吸声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是唯一的存在。我死死握着儿子滚烫的小手,目光穿透后窗,看着公寓楼门口那个黑影——他正笨拙地、慌乱地试图把我的大衣套在自己身上,动作滑稽又凄凉,像一头迷路的、被冻伤的熊,在惨白的路灯下显得无比渺小与无助。
nbsp车子启动,那个笨拙套着大衣的身影被迅速拉远、缩小,最后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冰冷的车窗玻璃映出我惨白的脸,和眼中那片剧烈翻腾、五味杂陈的荒芜。
nbsp急诊室里灯火通明,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呛人。安安被迅速推进抢救室。我像一尊石像,钉在紧闭的门前,耳朵里灌满了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还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每一次门扇的开合,都让我浑身绷紧。
nbsp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身后传来沉重踉跄的脚步声,带着未散的寒气。陈岩来了。我的那件米白色大衣胡乱裹在他身上,皱巴巴的,沾着楼道里的灰土,红酒的污渍显得更加刺眼,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狼狈不堪。他脸色灰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颤,目光死死黏在抢救室紧闭的门上,像等待最后的审判。
nbsp门终于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摘下口罩,神情疲惫但明显松弛下来:“孩子送来的还算及时。急性肺炎引发的高热惊厥,烧退了不少,暂时稳定了,送儿科病房观察。”
nbsp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巨大的虚脱感像潮水般淹没了我,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我踉跄着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内衣。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陈岩。
nbsp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崩塌了。那张被冻僵又被恐惧扭曲的脸,先是凝固,随即猛地抽搐起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高大的身躯沿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滑坐下去,蜷缩在墙角,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从他指缝里逸出,沉闷得如同受伤野兽在洞穴深处的哀嚎。那声音撕扯着凌晨急诊室冰冷的空气,也撕扯着我的心。五年婚姻,我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失态,如此彻底的崩溃。楼道里冻僵的身体,此刻蜷缩在墙角压抑的呜咽,比任何语言都更彻底地瓦解了我心中那座坚固的怨恨冰山。
nbsp安安被推了出来,转入安静的儿科病房。小小的人儿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依旧昏睡,小脸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安稳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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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我和陈岩,一个坐在病床左边,一个蜷在靠墙的椅子上,像隔着一条无形的、曾经深不见底的裂谷。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窗外,浓墨般的夜色边缘,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光。
nbsp“……对不起。”nbsp嘶哑得几乎辨不出原调的三个字,突然从墙角的阴影里艰难地挤出来。陈岩依旧低着头,双手深深插进凌乱的头发里,声音低沉得如同来自地底,“那句话……那句‘我养的你……是我这辈子……说过最混账的话。”nbsp他猛地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看向我,那目光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指责,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赤裸裸的懊悔,像被生生剥开了所有防御。“这五年……家里……安安……没有你撑着……早就垮了……是我瞎了……是我混蛋!”nbsp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自我毁灭般的痛楚,随即又狠狠压制下去,化作更深的颤栗。
nbsp“家里乱得像废墟……安安哭得撕心裂肺要妈妈……我连碗都洗不干净……衣服熨糊了好几件……我像个废物!”他猛地抬手,又想砸向自己,却在半空颓然落下,无力地垂在身侧,“田修文……你不知道……安安烧得浑身滚烫说胡话的时候……我……我有多怕……我怕得要死!怕得要死啊!”nbsp最后那句“怕得要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巨大的恐惧感在这一刻才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彻底将他击垮。他高大的身体佝偻着,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砸在医院冰凉光滑的地板上。
nbsp我看着他,这个曾经用一句话将我钉在耻辱柱上的男人,此刻像座被自身重量压垮的雪山,在我面前轰然崩塌。他的懊悔、他的恐惧、他的无能狂怒、他剥开自尊后露出的血淋淋的脆弱……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窒息。那句曾经让我痛彻心扉的话,此刻在他崩溃的眼泪和颤抖的肩膀面前,忽然失去了所有锋利的棱角,只剩下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酸楚。
nbsp我没有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目光越过他颤抖的肩膀,落在病床上安安苍白安静的小脸上。窗外的天色,灰白正一点点蚕食着浓重的黑暗。
nbsp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陈岩的呜咽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喘息。他靠在椅子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布满血丝的眼球在惨白的灯光下异常骇人。那件沾着红酒渍的米白色大衣滑落在他脚边,像一团被丢弃的废料。
nbsp护士进来记录了一次体温,小声说:“降下来了,37度8,算是稳定了,让他好好睡。”这句话像一块浮木,让悬在水中的我们稍稍喘了口气。
nbsp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空气里漂浮着无声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空虚。我看着安安在药效下沉睡的小脸,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那滚烫的恐惧感一点点退潮,留下的是被海浪冲刷后的一片狼藉沙滩。
nbsp我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城市开始苏醒,早班的公交车亮着灯驶过空荡的街道,像一条条沉默的鱼。冰冷的玻璃映出我的影子,还有身后蜷缩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一夜之间,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碎裂了,又被强行粘合在一起,留下了无法忽视的巨大疤痕和沉重的重量。
nbsp我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倒了小半杯温水。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度,才感觉到自己双手的冰凉。我端着水杯,转过身,没有看陈岩,只是沉默地走到他面前。
nbsp他似乎没察觉,直到那杯水递到他眼皮底下,他才迟钝地、缓慢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愕然、茫然、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交织闪过。他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的水杯,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nbsp“喝点水。”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必要的事实。
nbsp他怔怔地看着我,足足好几秒,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试探般的僵硬,伸出那双布满冻疮和擦伤痕迹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杯子。他的手指抖得厉害,杯沿碰到他干裂起皮的嘴唇时,水轻微地晃荡了一下。
nbsp他垂下眼,盯着杯子里透明的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然后才凑近杯沿,猛地灌了一大口。温水滑过干涸疼痛的喉咙,他似乎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肩膀都在抖动,水花溅了出来。
nbsp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狼狈地咳嗽。
nbsp咳嗽平息后,他握着杯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抬头,只有嘶哑破碎的声音在空旷的病房里低低响起:“……那个……庆功宴……很重要吧……对不起……”
nbsp我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细微的疼。庆功宴?那片灯火辉煌的浮华,那杯泼洒的红酒,总监赞许的目光……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此刻,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只有儿子安稳的呼吸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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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不重要了。”我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光,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在对自己说。
nbsp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陈岩小口小口喝着水的声音,和他粗重压抑的呼吸。
nbsp天光终于大亮,明晃晃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病房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尘埃在光柱里浮动。那强烈的光线,正好落在安安的小脸上。
nbsp小家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惊扰,小眉头不舒服地蹙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吃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清澈懵懂的大眼睛先是茫然地眨了眨,适应着刺眼的光线,然后,慢慢地聚焦。
nbsp他的视线先是茫然地在天花板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动小脑袋,看向左边,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我。
nbsp“……妈妈?”nbsp他发出微弱沙哑的气音,像小猫哼哼。
nbsp“哎,妈妈在。”我立刻俯下身,心像被温水泡过一样酸软发胀,手指轻轻拂开他额前汗湿的刘海。
nbsp小脑袋又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向右边,看到了蜷在椅子上,形容憔悴、胡子拉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陈岩。
nbsp安安的小嘴扁了扁,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委屈巴巴的泪水,小奶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控诉道:
nbsp“……爸爸……太阳……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不刮胡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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